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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要上不下的數位過度時期——人格的內在訓練公式建立與身體敘事的數位規訓展演。
一個要上不下的數位過度時期——人格的內在訓練公式建立與身體敘事的數位規訓展演。

實體舞台上,數位技術的「物件化」佈局

人格本來是一個非常內在化的東西,但是網路空間中的「數位化人格」卻是一種由裏向外翻轉的敘事。從機器工作原理上、我們大致了解一下:數位人物的存在機理與生物意義上人類的差異。有3D操作基礎的朋友應該大致了解,其實:數位人物的運動機理與真實人物的生物解剖學是不相符的。數位人物的動作是由骨架驅動的,而不是肌肉組織驅動。也因為這樣:真實人物運動時、全身肌肉的拉伸與隆起、皮毛的褶皺與交錯等等,這些很稀鬆平常的自然現象,在用數位技術製作的人物身上,就會變得極其複雜、而繁瑣。這些操作不但要求工程師要瞭解、或掌握生物解剖學和雕塑藝術等相關知識,甚至通過平時的大量觀察和生活積累、練就了比較高的把握能力後,才有可能塑造出一個生動逼真具有生命質感的數位人。

由「山喊商行」與「在地實驗媒體劇場」製作的舞台劇-《出發吧!楊桃!》,表演者(同時也是編劇王荁)即在有限度的表演場所中,貫穿豎立的投影幕、智慧型AR直播機器人,和接續不斷的語言輸出,來處理一種「裏空間」中內在人格的自我訓練。並在劇末,透過舞台上「揭露」虛擬偶像皮相與穿戴式動作捕捉系統的關聯,完成了對上述這套當下在展演市場早已稀鬆平常的「數位(身體)規訓」的陳述。憑藉「楊桃」高密度、呼吸急促、且自言自語的台詞,所搭建而成一種既封閉又開放的雙向虛擬邊界中的「身體」,一種只發生在數位技術中的「收放自如」。例如,楊桃意外摔死後,肚子上-臺北101的貫穿痕跡和臺北101的「模型」貫穿痕跡(在累加的台詞間呈現一種身體從巨大化到現實化的縮放想像)。表演者在舞台上來回滑動的(四輪)溜冰鞋,也在這些台詞映襯下,宛如在數位畫面中來回滑動的滑鼠滾輪——與介面、虛擬人格(楊桃)、直播機器,於舞台上形成一個有趣的物件化佈局。

 

穿模、數位破綻,以假亂真時代下表演模式的反向機器化

在2007年,日本所製作出世界上第一個被認可的虛擬偶像-初音未來。不過、即便是「當時的」初音未來,我們也很難把她和現在所謂的數位虛擬人相提並論,因為她並不具備識別外界環境、並能與人交流互動的能力。而因為得力於深度學習算法和人工智慧技術的突飛猛進發展,數位虛擬人的製作過程得到有效簡化。以中國為例:2018年,搜狗和新華社就聯合發布了(號稱)全球首個全仿真智能AI主持人,拉開了(中國)數位虛擬人在社會場景中的應用序幕。而所謂的數位虛擬人技術發展到今天,「高度真實」、「足夠智能化」和「工具化」是它的三個重要的技術方向。視覺表現上,很多主流公司已經可以做出從外形、表情到動作都 1:1 還原真實人類的高度擬真的數位虛擬人。人工智慧技術使數位虛擬人開始初步具有智能和情感表達的功能;然後、方便開發的工具,也可以讓廠商們實現批量生產——在這層技術發展背景下,Vtuber、數位虛擬人市場於是誕生了一種以「(擬真)人類」視角,解讀社會議題的「高互動」脫口秀表演。

例如,中國的虛擬脫口秀演員「梅澀甜」(註釋-1)、抖音上的「金桔2049」(註釋-2),皆是倚賴數位模型優勢,在進行脫口秀表演或互動時,數位表演者不但可以隨心所欲擷取與之通話對象的「臉」,並映射到自己臉上和身上,還能瞬間變形。有的甚至巧妙挪用現成3D模型(諸如超人力霸王、蜘蛛人,等)。如果不必講求真實感、和是否「穿模」,這種「抽換模型」不是太困難的事(僅是在後台系統把模型A換成模型B)。而這些「數位破綻」對虛擬脫口秀演員來說,反而是一種實體世界無法複製的特點。這讓《出發吧!楊桃!》中的「虛擬楊桃」,在未選擇前述那種高度擬真的「數位副本」方案作為主要表現技術,成為這個荒誕劇本的最佳寫照:一個要上不下的數位過度時期,一個機器想當人而人卻想當機器的表演時代。

 

看似內在全知的視角卻無處訴說的世代——無處脫逃的社會性死亡與對絕望現實的數位轉生

在多重媒介上,關於他人的社會性死亡,群眾本來就愈發不在乎。就像《黑鏡》第一季第一集(The National Anthem/國歌)那樣,人人盯著螢幕(看首相出糗),但、沒人在乎真相到底是什麼。群眾的「注目」本身就是一個笑話。可是資本家和政治卻可以藉此為理由,控制世界運轉節奏。現在另一個危機是,其實很多人都很害怕自己從平平無奇的群眾突然變成「被關注者」。就像一座活動中的石堆,每個人動一下就突然把誰推上去(當然也有反而千方百計想被受矚目的人)。美國作家托馬斯・林奇(Thomas Lynch)在其作品《殯葬人手記》中認為,死亡分為三種:第一種是聽診器和腦電波儀測出的「肌體死亡」;第二種是以神經末端和分子的活動為基準確定的「代謝死亡」;第三種就是親友和鄰居所公知的死亡,也即「社會性死亡」。社會性死亡如今已不再限定為一種真正的死亡樣態、曾經從:被視為「消解尷尬」的詞彙,在網際網路語境中已經轉變為:個體遭遇網絡暴力後,「陷入社交往來被阻斷」、「社會聲譽被毀謗排擠」等困境的一種代名詞。

在中國網域的網路語境中,「社會性死亡」曾發生下列轉變:第一階段——對尷尬場面的戲謔:屬於主體主動承認或者曝光的一些會讓自己的形象死掉的事蹟。以引起社交層面不適、但不涉及對個體本質判斷的事件為主。第二階段——從「戲謔自嘲」轉變成了一種「對他人實施譴責、懲罰的方式」,這個階段的「社會性死亡」主體從「自己」變成了「他人」。更為重要的是,「社會性死亡」從最初隱含次文化讚賞性的非本質性評價,變成一種「對個體本質的否定性評判」。第三階段——對不符合心中標準的對象進行法律途徑之外的非正式制裁:樹立一個可以進行道德譴責的對象,通過對該對象的網絡聲討甚至現實層面批判,重新界定道德。《出發吧!楊桃!》中「楊桃」劇末詢問:「為什麼我們做出一模一樣的行為的時候,他們就能正當的說我是壞人?」

在這個因為機器介入讓我們看似能達成內在(甚至外在)全知視角的世界,卻到處存在的「無處訴說」的環境是怎麼形成的?也許,正如劇中機器神給出的斷論一樣:「在三次元的世界,心地善良、體貼溫柔,卻依然受歡迎的存在,實在太少了⋯⋯」於是,在一個要上不下、數位過度時期的我們,有了第二個人生(展演)選項:數位轉生。整部劇最末段,舞台上,宛如滑鼠滾輪般在網頁上遊蕩的機器神說:「如果那個世界不接受你的話,那就換一個世界試試看吧⋯⋯」。最後,「楊桃」這個「精神」存留在虛實夾層中——存留在一個要上不下的數位過度時期,一個機器想當人而人卻想當機器的表演時代中的「人」(或幽靈),隨著白衣、紅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中、伴隨上下瀏覽網頁畫面與「⋯⋯有一位⋯⋯女性⋯⋯非畢業生⋯⋯」的旁白中,「墜亡(樓)」。

註釋-1:https://baike.baidu.com/item/%E6%A2%85%E6%B6%A9%E7%94%9C/58696047
註釋-2:https://weibo.com/u/7565284980?from=page_100505_profile&wvr=6&mod=like


  • 在地實驗與山喊商行合製《出發吧!楊桃!》虛擬人物出演計畫
    ET@T Lab Theater and Ο Echo.Co Studio coproduced “Go! Gorenji! VTuber performing arts” project.
    https://www.etat.com/etat-news/go_gorenji/
作者 Author
賴火旺 Prof. Lai Ho Wang
賴火旺 Prof. Lai Ho Wang
空中自體動力宣言( 發言人 )。人稱「 火旺教授 」——空中自體動力宣言(發言人)。關注,科技、藝術、新媒體、文化現象與神祕動物學。